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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駮韦巨源谥议 盛唐 · 李邕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六十一
夫古之谥。
在乎劝沮。
将杜小人之业。
冀长君子之风。
故为善者。
虽存不贵仕。
而没有馀名。
此贤达所以砥节也。
为恶者。
虽生有所幸。
死怀所惩。
此回邪所以易心也。
呜呼巨源
尝未斯察。
而乃闻义不从。
与恶相济。
蓄罔上之志。
协偫凶之谋。
苟容圣朝。
贪昧厚禄。
自以宰臣之贵。
不崇朝而贾害者。
固鬼得而诛之也。
彼则匹夫之微。
未受命而行刑者。
固人得而诛之也。
幽明之愤。
断焉可知。
天地之心。
自此而见矣。
顷者皇运中兴。
功臣翼政。
时序未几。
邪逆执权。
奸慝者拜爵于私门。
忠正者降黜于藩郡。
巨源此际。
用事方殷。
且于阿韦何亲。
而结为昆季。
于国家何力。
而累忝大官
此则闇通中人。
附会武氏。
托城社之固。
乱皇家之基。
其罪一也。
又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
酌于礼经。
陈于郊祭。
将以对越天地。
光扬祖宗。
既告成功。
以观海内。
惟昔亚献。
不闻妇人。
阿韦蓄无君之忱。
怀自达之意。
潜图帝位。
啄皇孙
升坛拟仪。
拜赐明命。
将预家事。
无守国章。
巨源创迹于前。
悖逆演成于后。
时有礼部侍郎徐坚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彭景直并言之莫从。
其罪二也。
又上天不吊。
先帝遇毒。
悔祸无徵。
阿韦将篡。
画计未果。
逆心尚摇。
周章夷犹。
仓卒迷谬。
于是太平公主矫为陈谟。
上官昭容绐草遗诏。
故得今上辅政。
韦参谋
将大业垂成。
而休命中辍者。
职由巨源韦温之足。
楚客附巨源之耳。
枭声遽发。
狼顾相惊。
以阿韦临朝。
韦温当国。
其罪三也。
又人为邦本。
财实聚人。
夺其财则人心自离。
无其人则国本何恃。
巨源屡践台辅
专行勾徵
废越条章。
崇尚侵刻。
树怨天下。
剥害生灵。
兆庶流离。
户口减耗。
况以三思食邑
往在贝州
时属久阴。
灾逢多雨。
租庸捐免。
申令昭明。
匪今独然。
自古不易。
三思虑其封物。
巨源启此异端。
以为稼穑湮沈。
虽无菽粟。
蚕桑织纴。
可输庸调。
致使河朔黎人。
海隅士女。
去其乡井。
鬻其子孙。
饥寒切身。
朝夕奔命。
其罪四也。
巨源长于华宗
仕于累代。
作万国之相。
处具瞻之地。
蔽日月之层辉。
负邱山之重责。
今乃妄加褒述。
安能分谤者哉。
八哀诗 其五 秘书监江夏李公邕766年 唐 · 杜甫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重庆市重庆直辖县行政区划奉节县
伤时盗贼未息,兴起王公、李公,叹旧怀贤,终于张相国。八公前后存殁,遂不诠次焉。
引用典故:宣尼袂 分汉廷竹 分宅 江夏姿 九皋唳 洛阳狱 学贯天人际 脱骖 文侯彗 小臣毙 俎豆
长啸宇宙间,高才日(一作沦)
古人不可见,前辈复谁继。
忆昔李公存,词林有根柢。
声华当健笔,洒落富清制。
风流散金石,追琢山岳锐。
情穷造化理,学贯天人际
干谒走其门,碑版照四裔。
各满深望还,森然起凡例
萧萧白杨路,洞彻(一作涸辙)宝珠惠。
龙宫塔庙(一作踊),浩劫浮云(一作空)卫。
宗儒俎豆事,故吏去思计。
眄睐已皆虚,跋涉曾不泥。
向来映当时,岂独(一作特)劝后世。
丰屋珊瑚钩骐驎织成(居例切)
紫骝随剑几,义取无虚岁(邕尤长碑颂,中朝衣冠及天下寺观,多赍金帛求其文)
分宅脱骖间,感激怀未济。
众归赒给美,摆落多藏(一作赃)秽。
独步四十年,风听九皋唳
呜呼江夏姿,竟掩宣尼
往者武后朝,引用多宠嬖。
否臧太常太常博士李处直议韦巨源谥曰昭,邕再驳之),面折二(一作三)张势宋璟张昌宗兄弟反状,武后不应,邕在阶下大言曰:“所陈当听。”)
衰俗凛生风,排荡秋旻霁。
忠贞负(一作怨),宫阙深旒缀。
放逐早联翩,低垂困炎厉(一作疠)
日斜鵩鸟入,魂断苍梧帝。
(一作策)枯走不暇,星驾无安税
分汉廷,夙拥文侯彗
终悲洛阳,事近小臣敝(一作毙)
祸阶初负谤,易力何深哜(哜,尝也。《艺文传》:“擩哜道真。”)
伊昔临淄亭,酒酣托末契
重叙东都别,朝阴改轩砌
论文到崔(融)(味道)(一作推)流水逝。
近伏盈川杨炯雄,未甘特进李峤丽。
是非张相国燕公说,相扼一危脆。
争名古岂然,键捷(一作关键,键捷二字,广韵通用)歘不闭。
(一作倒)吾家诗,旷怀埽氛翳。
慷慨嗣真(原注:和李大夫,乃杜审言诗),咨嗟玉山桂
钟律俨高悬,鲲鲸喷迢遰。
坡陀青州血,芜没汶阳李林甫素忌邕,因传以绩罪牵连,遣人就郡杖杀之)
哀赠竟萧条,恩波延揭厉
子孙存如线,旧客舟凝滞。
君臣尚论兵,将帅燕蓟
郎吟六公篇张桓等五王洎狄相六公,皆邕诗),忧来豁蒙蔽。
太常拟故相国江陵尹谥议 唐 · 独孤及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八十六
吕諲宰相日浅。当时会肃宗躬亲万几庶政。
偫臣畏威。奉职而已。
虽有谟谋于岩廊之上。莫由有知之者。
及其荆门之政。为仁由已。
其略见于事。其惠被于物。
其风谣存乎人。故得而称之。
议名之际。敢不阙其所疑。
而录其尤著者。有司之职也。
其阅实诏狱。在未执政之前。
已议之详矣。敢辱再告。
至若推进名贤。使当大任。
既同温室之树。且行状所不载。
孔子曰。君子于其所不知。
盖阙如也。故不书。
奉符。必用二字。
且以忠配肃。谨按旧仪。
凡殁者之故吏。得以行状请谥于尚书省
而考行定谥。则有司存。
朝廷辨可否。宜任众议。
今駮议撰谥异同之说。并故吏专之。
伏恐乱庖人尸祝之分。违公器不私之戒。
且非唐虞师锡佥曰之道。昔周道衰。
孔子作春秋以绳当代。而乱臣贼子惧。
谥法亦春秋之微旨也。在惩恶劝善。
不在哀荣。在议美恶。
不在字多文王伐崇。
周公三监。诛淮夷。
晋重耳一战而伯诸侯。武功盛矣。
而皆谥曰文。以冀缺之恪德临事。
宁俞之忠于其国。随会之纳谏不忘其师。
谋身不失其友。其文德岂不优乎。
而并谥曰武。固知书法者。
必称其大而略其细。故言武不言文。
言文不言武。三代以下。
朴散礼坏。乃有二字之谥。
二字谥非古也。其源生于衰周。
施及战国之君。汉兴
萧何张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
佐汉致太平。其事业不一。
谓一名不足以纪其善。于是乎有文终文成景桓宣成之谥。
虽渎礼甚矣。然犹褒不失人。
唐兴。参用周汉之制。
魏徵以王道佐时。近文。
极言直谏。爱君而忘身。
近贞。二德并优。
废一莫可。故曰文贞公
萧瑀端直鲠亮。近贞。
性多猜贰。近褊。
言褊则失其謇正。称贞则遗其吝狭。
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贞褊公
其馀举凡推类。大抵准此。
皆有为为之也。若迹无殊途。
事归一贯。则直以一字目之。
杜如晦谥成封德彝谥明
王圭谥懿陈叔达谥忠
温彦博谥恭岑文本谥宪
韦巨源谥昭唐休璟谥忠
魏知古谥忠崔日用谥昭
其流不可悉数。此并当时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者。
谥不过一字。不闻其子孙佐吏有以字少称屈者。
由此言之。二字不必为褒。
一字不必为贬。若褒贬果在字数。
则是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不如周威烈王慎靓王也。
齐桓晋文。不如赵武威魏安秦庄襄楚考烈也。
杜如晦王圭以下。或成或懿或宪。
不如萧瑀贞褊也。历考古训及贞观以来制度。
似皆不然。今奉所议云。
国家故事。宰相必以二字为谥。
未知出品式。谨请具示。
当以为按据。若忠者。
臣事君之常道。苟靖恭于位。
谁则非忠。非有炳然之异。
则不必以为谥。至如议狱缓死。
任贤举善。德之美者。
然肃者。威德克就之名也。
亦足以表之矣。且月令有之曰。
时及孟秋。天地始肃。
诗言之矣。曰曷不肃雍。
又曰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
肃严也敬也。忠之属也。
天地不肃。则岁不成。
宗庙不肃。则礼不立。
军旅不肃。则人不服。
肃之时义大矣哉。若夫以諲之从政也。
威能以闲邪。德可以济众
故以肃易其名。而忠在其中矣。
亦犹夫随会宁俞之不称文。岂必因而重之。
然后乃为美也。魏晋以来。
贾诩之筹算。贾逵忠壮
张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
顾雍之密重。王浑之器量。
刘惔之鉴裁。庾翼之志略。
彼八君子者。方之东平
宜无惭德。死之日并谥曰肃
当代不以为贬。何尝一字二字为之升降乎。
谨上稽前典。下据甲令。
参之礼经。而究其行事。
请依前谥曰肃。谨议。
李巽相国尚书右仆射郑珣瑜谥议 唐 · 徐复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九十四
郑珣瑜令德清规。
坐镇风俗。
理人而善政浃洽。
作相而谋猷密勿。
其终始事迹。
当时罕俦。
所以表贤易名。
实曰文献
夫文者焕乎大行。
献者轩然高名。
今而褒之。
厥有经义。
亦犹贞惠文子累数其功。
至于再三。
以劝事君者。
今奉驳议。
议其无进拔。
无是非。
无赈施。
无謇谔。
且曰二字之谥。
非三代两汉事。
愚以为巽之驳。
所谓进拔者。
岂不推择偫萃致之于庭乎。
珣瑜往司铨衡
暨当钧轴。
流品式叙。
英髦在朝。
若无奖拔之明。
则何以至此。
但如来议寡言慎行。
故其端兆不可得而窥也。
当先朝之日。
上体不平。
奸臣王叔文招权作朋。
将害于国。
其视丞相如无也。
轻诣相府。
不循旧章。
珣瑜意虽能诛。
力固不足。
移疾高谢。
万情所归。
则是非之明。
孰大于此。
夫所谓赈施者。
在礼。
家施不及国。
贤人君子。
广爱为心。
莫不开称物之源。
布厚生之政。
曩者恤灾患。
免逋租。
亦既当之矣。
其于笃亲庇族。
衣无常主。
践名教者。
谁则不行。
若以分孤寡之资。
同于赈施。
珣瑜所羞言也。
奚谓无哉。
至如謇謇匪躬。
前议已书其微婉矣。
承高论。
敢不指明。
德宗季年。
李实京兆尹
殊恩昼接。
贵幸无比。
羡馀称贷。
莫之敢非。
珣瑜众诘所繇。
上陈利害。
且曰。
取于人而未酬其直。
焉得有馀。
是其言不可谓之无謇谔矣。
伏以国朝宰辅。
谥文而兼字者
代有人焉。
房玄龄谥曰文昭
狄仁杰谥曰文惠
魏徵陆象先苏瑰宋璟张说崔祐甫谥曰文贞
刘仁轨刘幽求姚元崇裴耀卿张九龄谥曰文献
李元纮韩休并曰文忠
薛元超文懿
卢怀慎文成
苏颋文宪
杨绾文简
其馀不可悉数。
若以文包美。
不宜以他字配之。
房玄龄狄仁杰以降。
昭惠贞献忠懿成简。
皆不得正矣。
我唐声名文物二百年。
更阅偫才。
发挥王度
岂拟名之典。
独未得中邪。
不然。
何轻沮之为。
驳正所设。
但当论谥之当否。
不宜诘字之多少。
苟有不当。
一字可乎
若皆允宜。
虽二字何害。
韦巨源附会凶党。
李北海夺其嘉名。
所言至公。
人则悦服。
今既曰贤相
而又非之。
君子于其言。
岂得苟而已乎。
若曰二字非三代两汉之规。
则又异乎愚所学者矣。
夫威烈慎靓。
周王之谥也。
文终文成
汉祖之佐命也。
霍光宣成
孔光为简烈。
中代之勋德也。
刘宽昭烈
杨赐为文烈。
东都之鼎臣也。
安谓其无二字哉。
况文之为名。
其义多矣。
有经纬天地焉。
有忠信节礼焉。
立不慑。
坚强不暴焉。
有敏而好学。
不耻下问焉。
夫匪一端。
各有所当。
若皆西伯季孙之德。
然后可称文。
鲁侯文伯歜之类。
皆不为文矣。
故诔谥之制。
因时旌别。
前状议珣瑜之行。
曰为一代之名臣。
斯其旨欤。
谨上采礼经。
旁观旧史。
参诸国典。
以定二名。
请依前谥曰文献
策问第十七(谥)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七、《龙云集》卷二七
问:谥之为言引也,《周官》太史掌赐谥,《春秋》书葬蔡桓侯,明天子所加而礼,有公叔戍请所以易名者。
然则人臣之有谥旧矣
有唐以来,没者故吏以状请谥于尚书省,而考行定谥,则存乎有司。
盖周制,诸侯之臣子,迹累其行,以赴告于王之意也。
而或者见有以单字显,如周公之文、卫公之武,则曰于美为未该。
见有以兼复者,如萧何文终、张良之文成、去病之景桓、霍光之宣成,则曰于实为已漫。
见美恶杂厕,如萧瑀之正褊、元载之成纵,则又谓功罪莫适与辨也。
脱以谥为未足多据乎,则古人盖尝曰,得失一朝,荣辱千载矣。
以为率可考信乎,则专国而逐君,取称曰平;
无德而有马千驷,亦进云景;
韦巨源丑正附邪也,昭或猥加;
许敬宗迷国反道也,而恭缪辄易,此又说也?
况有侵官如严郢,诬实如林宝者哉!
若曰单字未畅,则彼兼复者宜得之矣。
用兼复为非,则萧何而下,与有唐百一十有五,举当黜也,可乎?
然则猥加数易,侵官诬实,如何而可以寝斯弊也?
夫以李愬谥为武于頔谥为厉,而人主或从而摇夺之矣,是又心?
尝以谓考究典礼,当今之所宜先者,二三子其商焉,无辞。
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二、《跨鳌集》卷一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五
元符三年五月十一日兴元府南郑县丞李新谨昧死百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伏睹诏书,以四月一日日蚀,许中外臣寮及民庶实封言事者。
臣学闇识陋,不能深明治乱之原,谨条当今急务,析为十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
臣闻天不言,示人以象,天子继天,故应天以实。
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其诬甚矣!
《春秋》书日蚀,书之而已,不言禳禬之事,而左氏乃有用牲、用币、击鼓、驰走之文。
《书》曰「建用皇极」,谓大中之道不立,则咎徵荐臻,其传曰「时则有日月乱行薄蚀」是也。
而古人乃有避殿、彻乐、减膳之事,是皆不求其端而修其末,不推原其失,而狃习之。
臣所谓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者此也。
乃者四月丁酉朔,日有食之,在毕八度。
夫日宗众阳,而象至尊。
四月正阳,纯乾之月也。
阳生于复,至于巳则阴爻尽矣,阴爻尽而犹蚀,明阴侵于阳,是犹小人而乘君子之器,不可以不虑也。
臣窃念陛下出膺宝绪,乘龙御天,纯乾之象也。
朔,一月之始也。
即位,人君之始也。
天其或者警陛下于其始耶?
《春秋》谨乎始,所以举其终,君子谋于始,所以慎其事。
方《小毖》求贤以为助,《访落》谋庙而后行,纶语之敷,初自微以及著,涣号之发亦惟行而弗返。
一设不当,则举棋不定,再虑莫,则置器非安。
汩河之源而流卒于不清,乱丝之端而末至于不理,此陛下所以思正其始也。
仰惟陛下仁孝洽闻,睿智有临,而更求己躬之阙失,大新宪度,刓去敝蠹,而复咨政令之臧否。
欲分左右之忠邪,故未即乎正殿而知亲贤之为急;
欲明风俗之微恶,故未加乎元服而知民事之不可缓。
广垂漏泉,而惧上之德泽不下究;
大辟言路,而恐下之疾苦不上闻。
虽舜之绍尧,中宗之继太戊孝文之起代邸,稽古愿治之意不过如此。
而臣窃有议焉。
自臣结发读书,弹冠从仕,释负薪之忧,而索大官之廪者已十年矣。
目之所睹者,信以传信;
耳之所闻者,疑以传疑。
属在遐徼,叩阍未得,流贾生之涕,抱嫠妇之忧,盖亦有日矣。
丁绍圣有为,奸臣擅命,朝多忌讳,杀身亡益,而狂狷之论,进不得吐,退复鲠其喉而不得下。
见庶人之议于道,商贾之谤于市,则又与国包羞而怀愤也。
幸今陛下揭至公之路,来直臣之口,臣虽疏愚,请毕以献。
非陛下赦而容之,孰肯右臣言者。
臣尝谓方今之弊,权纲不在人主,贵任不及宰相,朋党之风炽,台谏之职轻,士不素养而用,师不素虑而出,土木之役兴,财利之臣进。
西南亡备以虞仓卒之变,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
远士下吏,不识国体,缪悠之谈,欲以上移天意,动悟万乘。
午夜甲帐乙其处以终篇,是非野人之芹,则辽东之献豕者也。
何谓权纲不在人主?
自古固有专之者矣。
政在陪臣,则诸田分齐;
政在大夫,则六卿分晋
在房闼则拱手,在外戚则跋扈,在诸侯则僭拟。
今之弊释此而在宰相
曷以知之?
臣尝见其挟天子而报私仇,搂大臣而生死之,鼻息干云端,刍狗视同列,台谏敛衽,道路侧目。
哲宗皇帝春秋鼎盛,可与有为,可与无为者也。
不于此时辅弼以仁义,启沃以道德。
今日兵革,明日祥瑞,是进之以好胜喜功之心,而萌夫骄汰之志,则声色之奉、台榭之乐,无所不至矣。
是蛊人主而夺之权也。
此与夫言天子不宜登高,登高而国耗;
不宜閒暇,閒暇而观书者同也。
神考宪度,利于民者不一,元祐诸人变更倒易,失之太锐,既窜其身,又锢其家,废置其子弟,蹊田夺牛,不已甚乎?
于是排元祐者,进士取上第,小臣得要官,有可以逞憾借交者,反复探导,而躁竞之士,争致其身,非善攘人主之权者,不能为也。
瑶华之废,哲宗皇帝固尝访之宰相矣,禁掖秘严,事不得闻,而一言丧邦焉。
用彼相乃至设钩摭以防民口,引群小以固本根,恐其权分,则虚右揆而无所荐拔,欲胶其权,则植奥援而不恤公议。
党已蕃矣,而田鼢之除吏尚未尽,门如市矣,而钦若之子婿尚挠法作福作威,涂人耳目。
尚赖祖宗法度,磐固严密,周虑远顾,而承平之人,不敢变名姓以复雠,养刺客以为用,匕首虽铦利,不得发盗贼之啸,不敢激民以首事。
臣恐久假不归,专之不已,而坚冰之渐,养虎之患,虞在后日,则是辨之不早尔。
昔吴、楚七国反,以诛晁错为名;
侯景台城,以诛朱异为名;
禄山起范阳,以诛国忠为名。
今天下嗷嗷,亦必有指宰相以为名者。
臣愿陛下收还权纲,总揽在己。
赏罚之任,名器之重,雷动渊默,出神入神,端持太阿,无授人柄,岂惟天下之幸,而亦宰相之重幸也。
何谓责任不及宰相
古者三辰悖序,水旱失时,灾异生变,疫疠迭作,盗贼窃发,蛮夷不宾,率以咎丞相
丞相亦以不称职上印绶,乞骸骨,避贤者路。
天子勉留之,曰:「君上书归侯印,丐身谢事,是彰朕之不德。
其专精神,迩医药,强起视事,以与朕共治」。
丞相固请,则赐之以养牛,上尊酒,不得已而许之,则杜门省愆,免冠待罪。
甚者,曰朕未忍退君,其审处焉,则丞相自杀。
淮南衡山称戎,而公孙自以为无功居位,使诸侯有畔逆之谋。
平原东郡民多饿死,而魏相亦以奉职不修,致灾害未息。
永徽中,自三月不雨,至九月张行成告老焉。
荧惑守心而罢方进,日蚀而罢王商,问牛喘而内史以怪丙吉,闭坊门而陷泞者以辱再思。
方今丞相殆不知此,而朝廷亦不以此属之,高堂鲜言,务养崇贵,曷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
稽考程案,顾问盐米,曷与什己者游而若己者趋乎?
八座议事而丞相睥睨,如以雕挟兔,则一切媕婀,气焰十倍;
寒热自殊,则模棱以求,茍容伴食,以希无责其间,和事忍垢者又比比也。
霍光蔡义可制,故引以同职,林甫谓陈希烈可制,故援以知政。
若是,而朝廷何赖耶?
顷者河北水灾,齧地千里,荡室庐,汩牛马,老弱转徙,箱筥锜釜,筚辂蓝缕,号泣道路。
州县畏其聚而无给,则更劝而递遣,占富人之田者未暇耕凿而死者已十八九,所谓赈济之法,第行空文尔
自雍以西,米斗千钱,而京东西物价翔涌。
两蜀巴汉之民,采橡实屑木皮以充其肠,而屋无尺椽,突无燧烟,兽游于市,鬼哭于庭,死者若蚁溃麻仆,殆不可以占而记也。
朝廷曾不以此责宰相也,宰相亦不以此谢而去也。
臣愿陛下用镇抚燮理之任,专责宰相,则天工人绩庶几乎熙而理,百辟卿士庶几其率属。
此国家大体,非愚臣之所能条布也。
何谓朋党之风炽?
当尧之朝,有舜、禹、稷、契、皋陶。
太戊之朝,有伊陟、巫咸。
文王之朝,有闳夭、太颠,散宜生
武王之朝,有太公望、周公旦、召公奭。
宣王之朝,则有山甫、申伯、方叔、召虎之徒。
然不闻其有比周之叹,何也?
臣尝谓朋党之原,始于东汉,盛于唐,甚于本朝,为患最大而最深者也。
方今其标榜,曷止三君、八俊;
其熏焰,曷止八关十六子;
其祸之起,曷止李、杜;
其憾之结,曷止牛、李。
退休偃月而经营挤报者,累累皆是也。
背公、死权、佩剑笑,饴漆不能过其密,神鬼不能窥其奥。
张弧于前,设阱于后,其甘如,其裂如蝮,笑间藏刀,杯酒杀人者,累累皆是也。
自古士植朋党,卒死于朋党。
风俗薄于朋党,由朋党而乱法者,非一日也。
一党去,一党兴,根株蔓延,不可芟蕴。
天子巍然其中,为之證佐而已。
既排其人,则反其言;
其言反,其法变,势不得不然也。
且进君子退小人,太平之本基。
可则因,否则革,天下之良法。
前日之士,无贤不肖,一切目之曰元祐党,诋之惟恐不力;
前日之法,无可与否,一切目之曰元祐法,变之惟恐不尽。
逐之恶地,禠职、削阶者,五十馀人;
夤缘荐举,从而迁罢者,又不知几何人也。
始时,谗媚之人为十九章以激怒哲宗皇帝,和之者缦纬如织,虽岭南若人蒙罪以去,乞今天下不知其由,谓其有奸谋。
则昔汉桓帝之立,止于杀李固
唐宪宗之立,止于殛八司马,不如是之甚也。
然犹明告天下,咸使知之,夫恶不可掩,罪不可赦,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
何执政者实以攻党而反以罔上,又以罔民者耶?
元祐诉理,欲其改过,不吝俾之自新,舍此亡他意也。
日月之食而更,则人皆仰之,恶人斋沐犹可以祀上帝,而含垢国君之盛事,使过古人之用权者也。
前日设诉理所,执政者取刻薄吏司其职,抉剔案牍,吹求疵病,槩指而摘之,所雪者辄报罢而诖误者益张也,是岂圣人记功忘过之耶?
夫治道恶太甚,见渊鱼为不祥。
尅核至,则不肖之心
疾不仁,则为乱之心速。
况已湔濯之矣,而复治之何也?
是所以辟告讦之门,而长怨雠之府,欲以此召迎和气,弭宁天灾,得乎?
兹朋党之弊也。
且自古及今,人不胜天,人定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
此忠邪之分,枉直之判,所以有待于陛下也。
陛下临御之始,召元老于外,咨以大政,海隅苍生,咸谓直道更兴。
正人在上,而犹惧张权舆作坦腹之谣,刘崇鲁有掠麻之哭,则人主疑之而不察。
昔小白问害霸于管仲,曰:「任贤而不能信,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者,害霸也」。
唐文宗宋申锡孤直,擢而任之,王守澄诬以不道,几弗免死。
此又在陛下待之以不疑,而察之欲其至也。
何谓台谏之职轻?
古者御史大夫丞相司谏九卿,皆天子得自除授,非以时荐而时用之也,非限乎资格也。
故名其居则曰御史府,或曰肃政台,名其官则曰中执法,或曰大司宪
严其任则为风霜也,端其本则曰纲纪也。
分左右谏诤,辅人主格非心,纠百官不如法,如豸之触邪,如草之指佞。
敕容其批也,诏书许其封还也,裾容其牵而止也,槛容其折而勿治也,何者?
司聪欲聪,司明欲明,使天下之情上达,上之过失以时而闻,元首之耳目不壅蔽,而亡饰非遂事之失,假之以疾恶之,而实自以为助者也。
若人君自圣于不谏,而宰相怙升沈之手,以闭拒公议,则台谏之官结舌饮忠,约时情以去就,殊未免过屠门而大嚼。
立仗马者不嘶,尚可希片言之助,以宠进君子,沮排小人也哉?
然用之非其人,则将据要津以自保,而一切观望,假道乌府以为清要之津,委靡备位。
否则,怀怨隐慝,席风闻以报其私而为之地者,又安其说而不疑,是非奇邪雌黄于匹夫之齿牙,此被绣仗斧者所以不厌其心,而至公之柄返困于倒持者也。
亦未闻朝廷以直敢养士气而俯仰宠拔,与之温言,贲之礼物,以吐其骨鲠,开白兽以助劲力,赐黄金以比精厉。
而区区言官,犹车中女、三日妇,卷怀皂囊而伏蒲请剑,寂世不闻其人矣。
乱之初生,台谏为虚名,乱之又,台谏为备物。
邹浩以言立后事,得罪中外之士,恬于故常,学为辕驹,安于豢蓄,容容日久,一闻其风,则或笑或骇,立朝右者,或目而憎之。
呜呼!
古人之所甚易行,今人之所良难,知此衰世之弊,而见于华旦者甚可伤也。
夫世无采诗之官以拾民言,又禁之使不得言,道无朝端之木以习士书,又禁之使不得陈,贤良科废而人吞直声,匦函名存而士司冷局,天子所赖,独有台谏官
臣窃谓哲宗皇帝强明疏通,不待劘拂而晓者。
大臣专恣,筑塞言路,外峻刑法以拒胁来者,士欲全身远害,呼吸以终天年者,亦不肯自投诸渊。
然而鼎镬白刃若置之通逵,付之士师,考其疏论,万万不中则坐之诬罔。
士虽死之日,犹之年,何惮而不为耶?
近者陛下擢丰稷、孙谔、龚夬、陈瓘等列之殿陛,断自圣知,大协群情。
臣愿陛下每于閒暇之时,旁采清议,区别名流,躬自拔识,不以付大臣使行私恩,以叛公正,而台谏士自以为天子门生,则效诚竭节于万钧之下,而羔裘之正直,晨风之飞集,足以跨越古昔。
兹事体大,伏愿陛下不以为臣言愚而力行之,亦社稷之福,致治之本原也。
何谓士不素养而用?
古者开石渠、东观以论经,天禄以雠书,宣室、承明以访问,皆天子自育人材。
平居无事,养之有素,一旦加诸上位,使之陈力就列,左之而宜之,右之而有之。
以为而庙堂无备位,以为将而阃外无败绩,使之昌言则真御史也,使之居百职事则名卿才大夫也,置之近侍则正人,列之郡国则循吏。
其未用也,则或目之曰此国宝,此南金,此清庙器,此明堂材,此千里驹
人主振其侣若鹓鹭,高其选若瀛洲,时雨之保护,《菁莪》之乐育,而岩穴幽隐,玉彩呈露,下僚英俊,锥囊颖脱,号为得人之盛
三馆之士,天子往往微幸其处。
处士布衣,得占诗进见,载之辂车,导之金莲,使参钧天帝所之游,以激奖英气。
故拱把之杞梓有干云之志,而一班之于菟有食牛之量。
或引之便殿,访以外事,宰相所不知,谏官所不言者,借箸假笏,得尽閒燕,而内相帝聪,日闻所未闻矣。
非养之有素,试之亦有素矣。
今郡国庠序之地,以家老圃大学教化之原,以宗游谭,谓他时十科适增长浮竞,而日者宏词又关通权要。
其与选者皆近臣之子弟,四方寒士,才力虽高,奈有司之不公不明者何!
丞辖而下,府寺之要、台阁之妙,至一牧守、一监司,迁除补叙,出自权门,天子颔之而已。
且管、晏之智不可以方伊尹、吕望,伊、吕之功不可以拟风后、力牧。
骐骥千里,驽马十驾,洪钟百叩,沙石一击,人之才器之相远也,非今日矣。
骤而谈兵,则括不可以将;
骤而用客,则武阳不可以使。
司晨必鸡,吠盗必狗,织必婢,耕必奴,其所以养之者乃求所以用之也。
臣尝谓粹美王道,粉泽治政,卿云黼黻,以昭回云汉之章,盛时岂谓乏人?
而代王言操帝制者词气卑弱,反衄国体,俗失之俚,轻失之诬,秕糠我制度,断绝我绳墨,所谓大雅温厚之训,简谅易直之文,或近于嘲骂,不几于攘臂而捽之。
此识者所怪而流之遐陬,适资外夷之笑也。
至于治河者以河决夺官,奉使者以辱命削职,廉吏十一,贪吏十九,民社之托,筦库之寄,污秽简嫚,吏议而去者略无虚日。
夫虫莫知于龙,刘累豢而畜之;
兽莫戾于虎,梁鸯养而驯之。
士不可养欤,亦不可用欤?
以楚犹多贤臣,以卫犹多君子。
皇宋造邦,百有馀年,文物之盛,比踪三五,非楚卫区区小国之比。
而一职之阙,缓急择人,则天子假名器于近臣,近臣敛恩意于私家,大起寒滞之叹,甚亡谓也。
臣愿陛下养士以岁月,日与二三元老讲论人物,磨砻渐劝。
取其姓字,书之屏风,覆之金器,举而用之,以为治世先务。
从民之望,以天下之耳目,岂不伟耶?
若夫朔方节度,得其姓不得其名,歇后郑五,有其名而亡其实。
韦巨源而朝廷解体,用牛仙客而士大夫养恩,房琯有浮虚之名,崔湜无经济之略,是又人主不可以不戒也。
何谓师不素虑而出?
臣远不敢举三代,近不取五季,其间疆臣专封而割据山河,如魏晋之时,则臣不复借喻。
臣尝谓汉、唐之地广于本朝,而法制不及。
法制不及,虽多奚为也?
汉兴,封建子弟,大启九国,燕、代雁门以东,齐、赵有常山而南,梁、楚奄龟蒙而有之,荆吴擅江湖盐铁之利,淮南总山泽之富,诸侯之国,联三陲而控胡越,天子止有三河江陵、巴蜀、云中、陇西,凡十五郡,而公主汤沐、列侯之邑尚在其中。
唐列藩镇以为辅,而大历贞元以后,益更负横,田宏正盗有魏博,王氏盗有成德,朱氏有幽蓟,李氏有淄青,刘氏有宣武吴少诚有淮蔡。
或一传,或再传,或三四传,或一姓或再姓,或三四姓。
四郊多垒,唐天子号令所通者,不过河湟数郡。
是四海之远,赋之所入者十之一二已。
远惟祖宗深鉴汉唐之失,以立法诒孙谋而不穷,内无封建藩镇之失,外无戎人侵扰之患,坐而守此万世帝王之业也。
以中国之实、甲兵之利,可以坐扑四夷,而祖宗不肯轻举而辄者,智虑深也。
澶渊之役,岂得已哉?
方今用兵连年不解,青唐顺义,散而复围,是得其地不足守,降其王无所用之,劳民费财,职此之由。
永念神考之志,谓羌夷骄黠,为日已久,侵暴我黎庶,虔刘我边陲,天威震叠,欲待时而动,举无遗策,睿谋神算,臣愚不足以知之。
然臣窃观夫积粟如山,是取于民有制也,宿兵于农,是教于民有法也。
志已先定矣,计已熟复矣,粮已积矣,兵已练矣,一举而用之,岂无成功也哉?
今庙堂之上,仓卒造次,筑一城,俘一级,喜见颜面,赉予四出。
使之拓土至玉门,列张掖酒泉武威等郡,如汉武帝时,若是不知朝廷何以为赏也。
日者固常妄救援,行军死地,老师费财,关辅空困,是皆虑之不素也。
且今叩关请命,未必不包狼子之野心,而筑城受降,未必能断匈奴之右臂。
而又契丹辅车相依,纵观胜负强弱之势,徐起而乘我,此尤令人寒心。
今欲进兵,亦未可释甲,亦未得臣。
愿陛下遴择良将,坚壁以守,少休士卒,训练加勤,积粟边鄙,待时而动,以追述神考之志,所谓万全之师,岂不韪耶?
何谓木土之役兴?
臣尝论大禹之卑宫室,不如尧之茅茨不剪;
武帝千门万户,不如文帝惜中人十家之产。
以礼考之,天子之制,有三朝,有九门
以考工言之,夏后有世室,商人有重屋,周人有明堂。
其度如此而已。
治人事天以养体者,亦惟如此而已。
洛邑之营,止均诸侯之会,不闻其为游观之美。
灵台之作,止同庶民之乐,不闻其崇私己之奉。
萧何治未央,孙盛之论以为开后世之侈;
杨素营仁寿,裴矩之料以为必妇人之说。
诸侯黝垩,大夫仓则楹不可丹,筑于郎,筑于囿,则讥台不可为。
故阿房就而大盗兴,紫阁成而国用竭,骊山幸而荒,灵光成而亡。
以至鹿游姑苏,香分铜雀,未暇风雨之避,而招兵火之忧。
再行宫室之场,而增禾黍之叹者,古数有之,殆未可法也。
迩者月台之造、龙舰之制,以般之斤、工输之巧,昼夜杂作,丹砂曾青之所图绘,香棼柱楣之所纷奕,磩金玉以次第为步,割龙蛇以飞走为戏,陶甓倍于南山之土,钉头多于太仓之
以鬼为之,尚惮其劳,以人为之,皆知其不可。
而又繁饰服御,增崇佛庐。
司农不能供无訾之求,谏官、御史未尝有一言之及。
阉寺希宠,则乐成奇丽,以荡摇天心,庶几荒淫不度,颠倒裳衣,以滋祸乱之芽,而探矫命令与知朝政,以隳紊祖宗之法者,在旦暮也。
幸陛下继统以清,躬先天下,黜淫靡之观,究支费之蠹。
前此者已罢而勿居,则后来者宜勿启也。
臣伏愿陛下日慎终戒,防微杜几,书《无逸》为元龟,置欹器于座右,仄席儒者,而与之考古今成败之由,疚怀民力,而跻之仁寿之域。
则尧、禹之至德、孝文之恭俭,亦陛下所常行而不为者也。
何谓财利之臣进?
夫先王生财有政,理财有,而论道者以谓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说礼者以谓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使养天下者揣本齐末,厚于人而薄于己。
知所谓不贵难得之货,则虽借黄金白玉以翼而不能飞,借明珠以胫而不能走,非特使民不为盗而已也。
知所谓不必藏于己之意,则家给人足,犹吾之胠箧而掌握盈虚,来如江河,积如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藏之,非特恶其弃于地而已也。
季道末世,经营天下犹寒家细民,务争锥刀,而有司之吝,贤士大夫不敢轻议其失得,则桑弘羊起而为公卿,皇甫镈进而至宰相,财利之臣得志矣。
许行以滕君有仓廪府库为厉民,而记史者乃谓仓有红腐,都有朽贯为富贵之美谈。
《王制》又谓国无九年之储,则国非其国,而凿古者则曰钜桥之、洛口之谷,为兴王之资。
则财用之积散与夫取予之多寡,果在于时君世主因事趋变,不拾狼戾为有馀,不强陨穫为无节,求适于当而已。
夫以父攉子则必贫,旦旦伐木则必微,而寡妇之利、童子之饷,无非吾国与天下也。
之而不伤,厚之而不困,使之稛载囊负,各满其意以归,见于声色,此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以来,所以父母子民,其恺悌忠厚发于咏歌,传以金石,以至于今而不衰也。
方今利孔百出,臣不敢遍举,独指虐民之大者一事为陛下略陈之。
且摘山以为,民之朝暮不可阙也。
议者以谓户部之计茶利,岁入不訾边防之用,仰此以为喉吻之哺。
故朝廷假其,大臣怙其势,而司其事者,过桀、蹠之徒,奉其法者水火之政。
臣官汉中,目击其事,利之所在,民赖以衣食,得之则,弗得则死,未易可遏也。
而比年禁其私贩,五木巨械,钳首贯足,考一逮十,考十连百,囹圄无虚,刑馀半道,而冤痛之声至不忍闻,夫腊茶之直,数十倍于草茶,而其罪惟均,细民轻以触法,自昔然也。
今官贱其直以市园户,不吾市者为私售,酷其威以胁州县,不吾从者为沮法。
陛下试令诸路提刑司具断狱以上闻,则缘茶事坐者十倍其他也。
交通贫富,贸迁有无,商贾之职也。
茶事半天下,则商贾不通,商贾不通,则关市之征废,他司岁计日朘削矣。
而又月计军储官吏之费,岁总侵欺失陷之数,其所得者仅偿所亡。
是所谓朝四暮三,割肤肉以啖口者也。
于县茍旦夕之谴,则抑配良民以津积滞,而他司按劾所不得,与铺兵为盗贼之渊,则转寇良民以资口腹,而有司坐视所不敢诃,故每茶使一过,则聚骂族诽,思脔其肉,噬其脐,呼天而诅,操矛而逐之。
何啻十目所视,十手所指!
奈何朝廷益重而委之。
臣所谓财利之臣进者,斯人之徒与。
陛下之远民忍不听此而矜怛之耶?
闾阎之疾苦,此其大者。
如陛下以为盐池之坏未复,国用尤急于茶利,又神考已施之迹,不忍遂辍,则宜求长厚之吏以补使者,少缓法禁,支计博买外,许之通商,则德泽下流,孰有远迩耶?
何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
夫患于所忽,而燕安为鸩毒之怀,坏防之水始于蚁穴,𢬵飞之鸟肇于桃虫。
故圣人于萃聚之时,除戎器于既济之时,思患而豫防之。
今朝廷惟知备西北而不知西南之可备也。
且自威、茂、黎、雅以南,正古之南诏,南诏西北接吐蕃,北抵益州,东北际黔巫。
唐时已更臣而数叛,閤罗凤之攻云南剑南节度鲜于仲通乃有白厓城之败。
天宝中异牟寻吐蕃并力入寇,令其下曰,为我取蜀为东府
杜元颖西川,王嵯巅乃悉众掩邛、戎、隽,因陷三州,入成都,止西郛十日,掠子女工技数万,引而南。
今南蛮种类已离而不合,西戎道里自梗而不通,其势不能并一。
然国家晏宁日久,两蜀之民,数世不见风尘之警,白首休居,拊子孙以待尽,卖剑买书,广弦诵以竟日,外户弗阖而无有犬吠,行人千里而不持寸刃。
恬玩已久,臣恐一旦有急,则剑外州郡为蛮夷区落,是入无人之境而莫之撄拂者矣。
人也,知之详矣。
尝见乞第寇泸川,董阿丹茂州,上烦朝廷命帅遣将,而飞挽之馈,一方骚然。
今蜀兵骄懦不可使,饱饫豕,十九如,朔风正严,缓步一舍,已呀然汗矣,万一有变,是决不可使也。
蜀之守边者,因仍徼倖,计岁月,蓄香药犀马以去,不问其他。
万一有变,是决不能守也。
以至有城池而无楼橹,有金鼓而无娴习,矛楯以脆易良,弓矢以柔易坚,甲胄烂溃而不复治,障候弛沓而不复明。
万一有变,是攻与守皆无其具也。
比年峨眉蛮獠以关市不平,即包人民,掠牛马以归。
两林种至挈工徒,凿山开道,直趋卢山,以市珠马为名,其意果安在耶?
使之有饮马岷江之志,而吾兵不能战,边无良守,战与守又无良具,则斩狄山之头,据骑劫之兵,出入自如,蹂躏数千里之地,而民畜为之一空矣。
臣所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者此也。
伏愿陛下勿以臣言为迂,诏修守备,益屯戍,选清白知兵吏以镇之,斯远人之福也。
何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
贾山谓秦以不闻其过失而亡,故杜牧之曰:「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春秋》书梁亡,《左氏》言自取之也,《谷梁》谓心昏耳目塞,大臣背叛,梁自亡也。
周之天下,自夷王下堂,平王东迁,而周室遂微。
其亡也,非赧王之罪也。
秦之天下,自二世暗弱,赵高专恣,其亡也,非子婴之罪也。
西汉之亡,非孺子也,兆于元、成之不断。
东汉之亡,非献帝也,由于桓、灵之不君。
唐自代、德姑息,至昭宗而遂亡。
夫人之受病,有在荣卫,有在四肢,有在心腹,然非一日而成也。
在荣卫,四肢,则心腹为之不宁;
在心腹,则四肢为之俱废。
荣卫、四肢之疾,缓而可治;
腹心之疾,急而欲急攻之也。
望色聆音以知病所从起,不待疾至而治,谓之良医。
朝廷天下,人主之一身也。
仰惟太祖太宗之德泽固结愈远,神考之纪纲维持不绝,无有受病处,盖尝治之于未然而已。
臣试言之。
夫黄河贯地中,犹人之荣卫,边鄙犹四肢,大臣犹心腹。
筑堤以壅,疏渠以泄,然后河乃安流。
或决于东,或决于西,譬荣卫之不通,故结而为痈㿉,缓而绝经络,治河者不深穷其利,而茍简一时之功,是讳疾于荣卫也。
刍粟不继,如筋不胜;
将不知兵,兵不知战,如骨不胜。
今边鄙之臣,或虚张战多,或擅弃所得,茍目前之捷,而不设久虑,是养疾于四肢也。
前日大臣专恃顾命,颇有得色,贪天之功以为己有,臣言之于前矣。
上赖左庙右社之休,山川百灵之助,而权臣摇手不得。
不幸而有他变,则莽之文诈,操之奸雄,崛起而萌乱矣。
是藏疾于心腹也。
一身而有此三疾,臣所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者此也。
陛下即位,神器攸属,人意所归。
而又文母厚德仪坤,徽音嗣世。
沈几意表而同天道之运,扶日虞渊以赫下土之照。
共断大务,而施设注措,人神佥同,则不必巫咸和缓之术,涤肠纫腹,肘后万金,反魂起废于急迫寻常之间。
彼荣卫、四肢、心腹之疾,徐诊而治之,箴砭所及,聚毒供事,未为晚也,在陛下施之何如耳。
且今天下如磐石泰山,陛下求直言,而臣以自古危亡之君以为陛下之鉴,不已过乎?
李云露布讦矣,而桓帝止以不谛语为口实;
韩愈表佛骨切矣,而宪宗上以天子夭促为乖剌。
是二君者有拒谏之实,而无好谏之名,安足为陛下道哉!
臣释耒西山,立朝无葭莩之亲,负笈贤关,终岁惟雅言之学。
贫无以自资,而载色载笑,独于借书乞火,居下位不能媚上官以钓名沽誉,所养如是,殆一木彊人耳。
如上所陈,皆朝廷已行之迹,众人之所不足言者,无裨圣政之万一,而只自以为劳。
伏惟陛下天纵之圣,自诚而明,既恭默以思昭旷之道,又缉熙而成光明之学。
昔人求礼于野人,求道于瓦砾,问迷于童子,每况愈下,谓愚者千虑,或有一得。
而臣之井窥管见,区区欲罄而终未能已也。
臣尝惟天下之事,莫尚于密;
圣人之功,无易于勤。
阳处父狐射姑不可将,晋君以其言告射姑,射姑刺处父于朝而奔狄。
高宗欲废武后上官仪谏之,及高宗见后则曰是皆上官仪教我,而武后卒杀
且为容之仰,举趾之,仪可观也而易测其中;
前在驰逐,后在音声,志在内也而或见于外。
人君可以富贵生死天下之士,未其机,而人已逆而合之矣,况以不密者乎!
故臣愿陛下密则无过事。
明皇之初,锐意励精,誓复贞观之治,而开元之间,号称太平。
晚节怠荒声色,游幸失道,败度于天宝之末,可为叹惜!
之勤于文王之日昃不食,非谓其勤于始而已,始始而终终也。
十日暴而一日寒,百年为而一日废,适远中画与不适同,深耕不穫与不耕同。
故臣愿陛下贵勤,则无弃功。
若夫血气之戒。
精神之用,隙不在大,失不在小,永惟陛下深思而长念之,则天下幸甚。
臣诚狂妄,干犯威颜,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昧死百拜。